編者按
【資料圖】
文藝評論專刊推出的《青浪潮》系列青年藝術家訪談,一言蔽之的初衷,就是傾聽青年藝術群體的所思所想,關注他們當下的處境和作品,架起他們之間溝通和交流的紐帶——在向外界提供了解他們的契機的同時,也踐行我們這份面向青年的文藝評論專刊的責任和義務。
7月,暑期檔影片《熱烈》登陸院線,收獲了不錯的評價。影片講述街舞青年陳爍(王一博飾)在“驚嘆號”隊教練丁雷(黃渤飾)的幫助下逐漸成長,最終一起擊敗舞團前主力Kevin帶領的另一支隊伍,獲得全國街舞大賽冠軍的故事。
在訪談中,大鵬坦率地表示《熱烈》是一部相當有難度的作品:從受眾上講,街舞是一種小眾運動;從拍攝上講,要把街舞拍好難度極大。所以,創(chuàng)作者要面對的挑戰(zhàn)不僅在于如何通過技術手段將街舞題材拍好,更在于如何讓這樣一個小眾的、充滿青春激情的項目與觀眾產(chǎn)生深度的連接。對于這兩個問題,大鵬都給出了自己的答案:一方面,將一場20分鐘的戲當作2個小時的戲看待,精細鉆研舞臺段落拍法;另一方面,著力構(gòu)造生活質(zhì)感,無論是劇本編寫還是現(xiàn)場執(zhí)導的過程中都關注生活細節(jié)。
對他而言,《熱烈》不是一個“街舞片”,它講述的是一群普通人的艱辛與努力,是一群“小人物”面對重重困難時的頑強拼搏。大鵬希望透過這個由真實舞者經(jīng)歷匯集而成的虛構(gòu)故事傳達出一種樂觀的精神,以及最重要的,人類的善與愛。
“霹靂舞也有國家隊?”
北青藝評:關于《熱烈》的緣起,街舞是一個比較小眾的文化,拍起來難度也比較大,怎么想到要拍攝這樣一部電影?
大鵬:緣起是杭州亞運會邀請我拍一個與亞運會有關的電影,我們可以把它理解成是一個獻禮片,一個命題作文。接到這個任務之后,我們就到杭州去開會、采風。亞組委給了我們非常大的創(chuàng)作自由,表示只要這個故事發(fā)生在亞運會籌備期間,以這個時間節(jié)點作為背景就可以。我們注意到今年亞運會有一些新的比賽項目,包括電競、街舞等。而街舞既有娛樂性也有競技性,很適合拍成電影。所以我們決定從街舞這個角度切入亞運會展開故事,就有了這次創(chuàng)作。
北青藝評:您之前是否了解街舞,自己跳嗎?如何找到命題與自身經(jīng)歷的重合部分?
大鵬:我不跳,但我喜歡看。一方面,我小時候是樂隊的吉他手,個人感覺自己在音樂這方面是有特長的。街舞需要跟音樂配合,舞者隨著音樂律動,因此對我不算完全陌生。另一方面,我也好奇。我喜歡制造生活的經(jīng)歷,然后參與其中。我會想如果選擇街舞這個題材,那么一定可以認識很多跳街舞的人,參與到他們的生活里,通過與他們的溝通創(chuàng)作這個故事,由此開闊我的眼界。這就是這件事情的美妙之處。由于要為創(chuàng)作采風,我直接就找到了中國霹靂舞國家隊的教練,讓他幫我去找最有代表性的人來,跟他們一起相處,看他們的比賽和訓練,聊他們的過往經(jīng)歷。其中有很多他們的想法,最后都還原到了電影中。
你可能會驚訝,霹靂舞也有國家隊?確實有,有教練員也有運動員。但即便如此,我們還是會面對“霹靂舞也有國家隊”這樣的問題。其實,街舞雖然入選亞運會成為一個競賽項目,但它還是一個小眾待推廣的體育運動,或者說對很多電影觀眾而言存在一定的門檻。所以這個電影能被拍出來,吸引很多人來看他們的故事,讓很多人受到感召,我是感到非常滿足的。不僅如此,我們的很多演員也都在為國爭光的路上:《熱烈》里面的“驚嘆號”隊中,有一個隊員名叫森林,他就剛剛?cè)脒x了中國霹靂舞國家隊,而在拍攝電影期間還不是,當時只是在爭取。誰也沒想到“驚嘆號”真的誕生了一個國家隊隊員。還有一個就是影片開頭“Dancing Machine”隊的小猴子,他不久前在法國拿了世界冠軍。
“創(chuàng)作最苦惱的事是沒有限定的詞匯”
北青藝評:您和編劇蘇彪如何開啟合作,一般流程是什么?
大鵬:我們是在2012年,拍《屌絲男士》時產(chǎn)生了合作。當時這部劇已經(jīng)在網(wǎng)上開播了,突然有一天我在郵箱里面收到一個投稿,作者是一個廣告公司的文案策劃,一個小伙子。他說自己試著寫了幾個劇本,我一看寫得非常精彩,就約他見面。從那時候開始,一直到現(xiàn)在,我們一起創(chuàng)作了《屌絲男士》后三季的網(wǎng)劇,以及我全部的商業(yè)喜劇電影——除了中間有一個《吉祥如意》屬于另外的創(chuàng)作分支。
我們兩個的配合是非常流暢的,因為我們的個人經(jīng)歷是有重疊的:都是來自東北極小的城市,大學也考不到北京,畢業(yè)之后到北京來打工,做著和娛樂行業(yè)完全沒有關系的工作,因為熱愛開始寫作、拍攝,并且共同收獲關注,打過勝仗也打過敗仗。應該說我和蘇彪是基于巨大的信任和默契,以及等同的喜劇觀和價值觀,由此有了長期固定的合作。
一般的流程很簡單:兩個人一起聊一件感興趣的事情,接下來就去豐富這個故事。在大部分的合作當中都是我主要負責方向性、骨架性的內(nèi)容——做什么、怎么做,蘇彪負責填充血肉。他是一個很優(yōu)秀的編劇,現(xiàn)在也有很多導演正在跟他合作。
北青藝評:具體到這部電影,劇本如何編寫?
大鵬:我有一個好朋友曾經(jīng)跟我說,創(chuàng)作最苦惱的事是沒有限定的詞匯,如果讓我過分地自由,反而是特別難的;如果你把東西講得很具體,難度倒相對低一些。對我和蘇彪而言,要將內(nèi)容消化成自己的主動表達和闡述,而具體的方式就是把故事里的角色代入自己的經(jīng)歷——我們都會比較相信一個人只要努力就會變成更好的自己,我們自己也確實就是這么做的,所以首先在這一點上達成了一致。
接下來的流程可能跟之前其他創(chuàng)作完全不一樣。當有了亞運會的舉辦時間,這個事情就有了倒計時。在這個前提下開展工作,壓力自然就變成動力。以前創(chuàng)作時間可以無限延長,可以寫到滿意為止;這次可能有限定的時間必須要截稿。以前是不停地修改、討論,再修改、再討論,擰干凈所有的水分,最后找演員,然后再去籌備;這回當我們想到拍街舞的時候,第一件事就是找演員。因為這樣是最快路徑,當你知道這個角色長什么樣,你就知道故事方向該往哪兒走。于是,我們最先做的就是打動黃渤、王一博。
這個時候我們還沒有劇本,但比較意外的是,兩個人都跳舞也都演電影,所以《熱烈》對他們來說是有雙重吸引力的。如果用王一博的原話說就是,“電影也是我的熱愛,跳舞也是我的熱愛,在一件事兒上雙重熱愛可以疊加,那我就愿意參與?!备鶕?jù)演員創(chuàng)作人物關系,根據(jù)他們的形象塑造角色和性格,很多事情就自然而然地鋪陳開了:他們面對怎樣的困難,他們的家庭是什么樣的,他們有沒有伙伴……這就是這部電影的路徑,跟以前不太一樣,雖然結(jié)果看上去是一樣的。
北青藝評:以后還會沿用這種創(chuàng)作模式嗎?
大鵬:這是一個特殊的情況。創(chuàng)作有它的規(guī)律性,對我們來講不能因為這一次的創(chuàng)作特點就改變了我們接下來的創(chuàng)作。我們常年儲備了很多個故事,它們在同時進行,往前看的話沒有任何承諾,都是走一步看一步。電影有一個特別的地方,雖然到最后都是兩個小時,但前面要付出好幾年,它有一個特別長的創(chuàng)作周期。這就要求你必須得時刻想起這個故事來都特別興奮,這才能支撐你繼續(xù)做下去。所以,我們接下來還是想更踏實地去講述我們感興趣的事情。
為什么Kevin是Kevin,陳爍是陳爍?
北青藝評:最開始怎么想到以陳爍和Kevin兩個人物以及背后的階層矛盾來結(jié)構(gòu)影片?
大鵬:其實我們不是主動想要展現(xiàn)階層之間的對立,而是故事本身滋長出來就是這樣。我們需要陳爍在成長過程中有一個阻礙,因此就要設計這個阻礙。他一定有一個強大的對手,那么這個足夠強大的東西是什么?Kevin與陳爍之間的沖突就是這么在創(chuàng)作過程中生長出來的,不是一開始就確定、有意為之的。但反過來看,好像也只能這么
寫:一個苦孩子沒有機會,他的另一面一定就是有資源不珍惜。雖然我們不主動制造這個矛盾,但在故事中,只要下筆還是要走向這個方向。
另一個值得探討的是,為什么Kevin是Kevin,陳爍是陳爍?Kevin的父親在影片里一場戲也沒有,但從別人的嘴里可以知道這個人在美國,準備讓兒子繼承家業(yè)。所以,他爸對兒子跳舞這件事一點也不在乎,兒子是一個“有錢沒愛”的狀態(tài)。從這點看,陳爍反而是更優(yōu)越的,他得到了家庭的支持,所以他處理問題的方式是溫和的,Kevin的方式是激烈的。這可能才是他們真正的差別所在。
北青藝評:黃渤和王一博兩位主演會參與到劇本創(chuàng)作中嗎?表演上如何與他們進行溝通?
大鵬:不會,因為寫劇本的時候,他們會有各自的工作。我拍所有的電影,準備工作都是非常充分的,不僅是丁雷、陳爍這兩個角色,其他每一個有名有姓的角色我都會給他們寫人物前史,把他們的人生在電影之外的篇幅也都描述出來。這樣演員會更有信念感,會相信這是一個什么樣的人,不只是那幾場戲而已。
當然,他們看到劇本或者人物具體樣子的時候,會給予一些反饋。尤其是黃渤,作為非常有經(jīng)驗的演員、導演,他一定會有一些想法,希望能夠在丁雷這個角色上實現(xiàn)的,其中大部分想法對我們來說都非常有效。這次拍電影接觸到的所有人都是非常溫暖的,大家的溝通也非常順暢。黃渤作為一個這么有表演經(jīng)驗的演員,他能夠幫助我在這個角色上添加很多色彩,讓我覺得自己也是非常幸運的。我們之間有很多探討,尤其是表演尺度上的。最終關于《熱烈》的很多好評都是來自表演、角色塑造上的,我也為渤哥感到很高興。
北青藝評:這也是您第一次沒有在自己執(zhí)導的電影里出演,心態(tài)上會有什么區(qū)別嗎?
大鵬:我非常享受這次拍攝。我自己對《熱烈》是很投入的。以前拍電影的時候,在某一個階段我會有一種成就感:它不只是我導演的,它也是我演的,無論是我自己還是觀眾,總會有肯定它的地方。但這次我會問自己,我沒有參與演出,那我還會為這個電影傾注全部嗎?我甚至會問自己,對《熱烈》和《保你平安》哪個傾注了更多的精力,更希望哪個電影好?
沒有答案。但仿佛是在這次拍攝時,我找到了作為導演的快感。以前很大程度上是作為演員的我在攢局,這次是有了職業(yè)導演應該得到的創(chuàng)作體驗——不在臺前出現(xiàn),只是為這個作品負責。所以這是第一次開啟了我對導演這件事情的認知。接下來,除非找不到合適的演員,在這種極端情況下我會成為保底演員,否則我愿意與更多演員合作,更專注在一件事情上。
“用拍一部電影的精力去拍最后的20分鐘”
北青藝評:舞臺段落難度很大,您在拍攝之前做了哪些準備?
大鵬:首先我認為拍攝街舞題材一定是對國產(chǎn)電影有視聽層面的貢獻的。我過往的所有創(chuàng)作都有一個特點,就是當一開始我自己決定要做這個事情,就希望它在國產(chǎn)電影領域是新的。比如《煎餅俠》,我好像沒有看見過一個中國面孔穿著超級英雄的緊身衣、披著斗篷;《縫紉機樂隊》也是一樣的,把一個演出還原在電影里。
從根本上說,《煎餅俠》《縫紉機樂隊》《熱烈》對我而言都是同一個主題,就是一群人想干同一件事,最后把它干成了。這是一個序列,也是我自己的一個總結(jié)。我覺得到了《熱烈》這兒,這樣的“追夢故事”在我的創(chuàng)作體系里基本上也算是告一段落了。
具體到《熱烈》,好像國外有很多音樂電影,但國內(nèi)就比較少;街舞也是一樣,可參照的不多,所以我覺得如果能把這個事情做了、做好,非???。接下來,我看了能找到的全世界范圍內(nèi)的街舞電影,每天看每天看,看有什么不一樣。我的文件夾里大概有50多部,有跳舞題材的,有運動類的,歌舞的也看。這之中不知道哪句話、哪個地方可以武裝自己,但重要的是看我自己做不到的一面,比如跳舞怎么拍。
北青藝評:籌備期間怎樣計劃,怎樣與團隊合作解決技術問題?
大鵬:把所有能找到的電影都看完了,我就希望能夠找到某種技術解決呈現(xiàn)的問題。基本原則就是要找一群最合適的合作伙伴,能力上的最強者進行排列組合:跳舞要找最厲害的,除了黃渤、王一博,“驚嘆號”里面所有的舞者都是中國最厲害的一批,說是人均世界冠軍也不為過。要保證技術層面跟得上,就要找最適合拍街舞的攝影師、剪輯師。我們的剪輯叫張一博,他之前憑借《少年的你》這部電影獲得了金雞獎最佳剪輯。而事實上除了剪輯這個身份之外,他還是一個職業(yè)舞者,到現(xiàn)在還在全國參加比賽。所以他同時具備舞者的屬性和剪輯的素質(zhì),那么在處理舞蹈戲剪輯的時候,我覺得沒有人比他更合適。
光有這些還不夠,還要反復試。開機前半年,當時是個冬天,我們在北京昌平的一個攝影棚里(《縫紉機樂隊》也是在那里拍攝的),找來了北京最厲害的兩個B-boy(英文“breaking-boy”的簡稱)和兩個舞蹈團體,每天就在那兒“研發(fā)”,像搞科學試驗一樣。針對每一個他們呈現(xiàn)的大招“頭轉(zhuǎn)”,應該用什么樣的攝影機、畫幅、移動設備去拍攝,最后剪成樣片,不停地看、不停地修正。所有這些確保了我們在開機之前對于舞蹈呈現(xiàn)是有信心的。可以說在中國電影這個范圍內(nèi),我們應該是可以做到最好的,也可以跟世界上的好比較一下。
北青藝評:影片最后一部分“逆風翻盤”是很復雜的,怎樣做到精彩又合理?
大鵬:拍這場戲之前,我們在拍攝周期內(nèi),全劇組停工,進行了二次籌備。我每天帶著大家開會,把“全國街舞大賽”這一場戲拆成了120場戲。也就是說這個“全國街舞大賽”是由120場戲組成的,我們用了拍一部電影的精力去拍最后的20分鐘,讓它濃縮成一部有自己的戲劇段落的電影,可以說是“武戲文拍”,讓它承擔情緒、承擔敘事功能。在此之前,我也會去問舞者、DJ、裁判,希望他們能夠提供給我一些極端的反轉(zhuǎn)情況,作為素材讓我使用。所以其中出現(xiàn)的所有意外情況,包括逆風翻盤、隊員受傷、突然音樂斷掉,都是現(xiàn)實比賽中真實發(fā)生過的事情,有現(xiàn)實的依據(jù)作為支撐。
但我覺得拍這個電影真正的難度還不在拍跳舞,而在于怎么拍普通人的生活,讓觀眾感覺它不是一個歌舞片,而是在講述普通人的熱愛。我們當然可以渲染電影里有三場重要的比賽,每一場比賽都消耗了大量的人力、時間、錢,堆積成最后的視覺呈現(xiàn)。但我覺得最難的還是生活當中的對話、人物的成長、人與人之間微妙的化學反應。
“我覺得拍電影就是要真實”
北青藝評:您的電影通常都有很強烈的生活質(zhì)感,營造或構(gòu)建的方法是什么?
大鵬:其實生活感對我來講從來不復雜,我就是這樣一個人,有這樣的經(jīng)歷。我來自一個非常小的東北城市,到北京來“北漂”,有機會拍電影……這一切都讓我覺得很幸運。結(jié)論就是,無論是《保你平安》也好,《熱烈》也好,我去到全國各地的路演,大家都覺得兩部片子挺有“煙火氣”,對這個評價我自己感到比較滿意。
我覺得拍電影就是要真實,所以在具體操作一場戲的時候,時常特別花費精力在主演身后的那些人怎么走路上,看他們走路的時候有沒有情感,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是一個群眾演員、一個NPC。我非常在乎這件事。大家看到跳街舞的比賽,可能會覺得很燃很沉浸。這里面有個秘訣,就是觀眾的反應很重要。很多國產(chǎn)電影遇到這樣的場面可能會讓人感覺有點假、有點架空,原因就是旁邊的人反應不足。所以我花了更多的時間去調(diào)動這部分人的表演情緒。具體到電影里,比如陳爍出去買菜,市場里那些人都不是群眾演員,都是真實的小商販。我只需要跟他們溝通,讓他們做正常的自己,跟買菜的人聊天就行了。“煙火氣”對我來說就是這個道理。
文/圓首的秘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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