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,從緬北電詐網(wǎng)賭犯罪團伙逃回國內(nèi)的阿甘,向中新社國是直通車獨家揭秘緬北電詐團伙用來關押偷渡客的“黑監(jiān)獄”——卡院。

在緬甸果敢老街,“卡院”有很多個,被不同的“家族”和“盤口”把持。

(資料圖片)

在阿甘看來,現(xiàn)實中的“卡院”,遠比電影《孤注一擲》里所描述的更加黑暗和可怕。

梁安娜跑到警局?幾無可能!

阿甘根據(jù)自己的經(jīng)歷判斷,在《孤注一擲》電影中,梁安娜跑到警局的橋段,在現(xiàn)實中幾無可能。

電影里,梁安娜在被轉(zhuǎn)運到紅燈區(qū)的過程中逃到警局,卻又被警察交給了盤口的人。阿甘說,只要在緬北待過一段時間,都知道盤口在警察局“有人”。電影中,梁安娜在當?shù)匾呀?jīng)呆了不短時間,甚至擔任荷官完成了“業(yè)績”,肯定不會違背“常識經(jīng)驗”逃到警局求救。更何況,從“卡院”成功逃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

阿甘在緬北的日子里,只見過一次成功逃脫。

2021年夏天的一個晚上,在震耳欲聾的暴雨聲掩蓋下,阿甘的朋友大宏和張銀柱砸撬開關押他們的緬北”卡院“窗戶,從二樓躍下。

大宏率先爬過院墻,略胖的張銀柱爬墻時被看守發(fā)現(xiàn)開槍擊中。大宏顧不上張銀柱,憑著感覺和記憶一頭扎進黑漆漆的雨幕中,朝著離這里最近的另外一個“大佬”勢力范圍跑去,投奔阿甘。

大宏僥幸逃脫,完全是因為“天時”——當天雨太大了,看守都懶得追。后來聽說,第二天雨停了很久,張銀柱的尸體才被人拖走,目的就是讓被關押在那里的人看看逃跑者的下場。

阿甘說,他在老街待了近兩個月,見了不知多少個任人宰割的偷渡客。在大家的交流中,大宏幾乎是唯一一個活著逃出卡院的人。雖然后來大宏也不知去向。

阿甘、大宏、張銀柱都是在同一名“上線”騙到緬甸果敢老街的偷渡客。到了地方,他們被當成“抵債品”,并因此欠下巨債。在老街犯罪團伙勢力范圍里,有個規(guī)矩:一些被盤口核心成員認可的人,欠了錢,可以從國內(nèi)騙來偷渡客抵債,一般一名被騙來的偷渡客最多能抵10萬元。

機靈的阿甘在這里算是最幸運的一類人,他被人騙來抵債后,逃進了另外一個“大佬”的勢力范圍。為了尋求庇護,阿甘憑借自己的計算機操作特長,成為盤口小頭目的“馬仔”,雖然也沒有完全自由,但并沒有被嚴格看管。

在知道大宏的“卡院”經(jīng)歷后,阿甘最終下決心趁著宵禁逃回國。

阿甘說,偷渡到緬甸老街的人,絕大多數(shù)都知道自己是來做網(wǎng)賭和電詐的。

老街有“四大家族”,劃定各自勢力范圍,家族大佬的人在“領地”內(nèi)對偷渡客有生殺予奪的權力;對范圍以外尤其是其他家族的勢力范圍,則絕不輕易踏足。就算自己人逃到別家勢力范圍內(nèi),也不會去抓。當然,一些涉及“家族”重大利益的人,大佬們也會相互溝通,“跨區(qū)”把人抓回來。

揭秘“黑監(jiān)獄”卡院!

曾有傳言,詐騙團伙懸賞100萬元人民幣要買電影主演王傳君的人頭。阿甘說,境外詐騙團伙一般只在自己地盤中為所欲為,對其他人不敢這么猖狂,這種懸賞幾乎不可能實現(xiàn)。但在緬北犯罪“帝國”里,確實存在懸賞的做法。

一般,只有做了讓盤口頭目認為需要“立規(guī)矩”的事情,才會懸賞捉人,一旦被捉回去幾無生還可能。阿甘說,曾經(jīng)有個偷渡客利用為盤口工作之便,將4萬元偷偷轉(zhuǎn)到自己卡里跑了,盤口大佬發(fā)布了8萬元懸賞令,發(fā)動當?shù)爻鲎廛囁緳C、摩的司機、飯店和旅館經(jīng)營者抓人。被懸賞捉拿歸案的人,往往會被輕松抓到,因為那里是個小地方。

在老街,所有的一切都圍繞“搞錢”,會把每一個偷渡客利用、壓榨到極致,為了錢沒有任何底線。

各網(wǎng)賭、電詐盤口把“欠債”的偷渡客送到“卡院”關押,按人頭和關押天數(shù)給“卡院”付費。只要盤口不發(fā)話,就不會放人。

盤口定時會派人虐打弄不到錢的偷渡客,拍下視頻威脅家人朋友,實在弄不到錢的就會被關在院子中的狗籠里,日曬雨淋。

這種類似黑監(jiān)獄的“卡院”也是一樁生意。“卡院”頭目一般都是那些家族大佬的馬仔,掙的錢絕大部分是要上交的,只是按大佬定的規(guī)矩留一部分開支和提成。這和那些直接實施網(wǎng)賭電詐和色播的盤口類似,也有個別“老板”不是大佬的親信,但通過向大佬繳納巨額保護費求得庇護。這些頭目會租或買一兩棟6層左右的住宅樓,像一個小區(qū),有院墻。在各樓層樓梯口和單元門口設置1到2人持手槍看守,院門口有2到4人持步槍看守,有逃跑或者不守規(guī)矩的他們可以隨時開槍,打死人也無人追究。

《孤注一擲》電影中,虐待毆打都是在盤口里進行的,現(xiàn)實中并不完全是這樣。阿甘說,一般犯了小錯或者不很聽話,在盤口里也會挨打,那只是一般的管教。打詐騙電話的人在那里被叫作“槍手”,打詐騙電話叫“打槍”。無論是電詐還是網(wǎng)賭和色播,如果沒有嚴格按照既定套路、話術等執(zhí)行,導致本來應該騙到手的錢跑了。犯錯的“槍手”就要按照盤口頭目的計算規(guī)則賠償這筆錢,如果數(shù)額小并且人還有利用價值的,就會讓他們欠著賬繼續(xù)騙錢,以工資或提成還債;如果數(shù)額過大,或者他們發(fā)現(xiàn)這個人沒有利用價值,那就把人送到“卡院”。

“卡院”內(nèi)外的罪惡

阿甘說,在“卡院”里實在榨不出錢的偷渡客,會被迫在一些欠條上簽字畫押。然后盤口的人會憑借這些證據(jù)到一個被稱作“司法部”的地方尋求判決,“司法部”的人會和偷渡客談,賣哪個器官還債。如果正好能和求購者匹配上,那就立即請醫(yī)生動手了,如果沒有匹配的買家,還需要等。

阿甘說,同意賣器官還債的,可以在賣完器官還清債務后自生自滅。但當?shù)蒯t(yī)療衛(wèi)生條件都很差,活下來并不容易;賣了器官后仍然還不清債務、或者不同意賣器官的,會被賣到極其辛苦又事故不斷的黑礦上做“奴工”,沒聽說有人能從黑礦里活著出來。

但是,為了讓“卡院”里的偷渡客有盼頭,從而盡其所能為各盤口搞錢,極個別偷渡客把盤口要求的錢搞到后,真的會被放出來。但為了搞錢,他們一般會做不少違法的事情,回國也要面臨刑罰,繼續(xù)留在那兒則生死難料。阿甘說,還上盤口的債是非常難的,因為欠他們多少錢、怎么計算等,都是由盤口的人說了算。

阿甘說,現(xiàn)在騙人偷渡過去后,會有人哄騙著吃喝嫖賭甚至吸毒或參與項目借高利貸等,總之套路偷渡客形成所謂的欠債,一旦欠債了就會被逼迫還錢,還不上錢就會被送到“卡院”。

以前,偷渡客都是帶著一堆自己或者別人的銀行卡過去,電詐網(wǎng)賭的錢會打進去“洗”。萬一碰巧在轉(zhuǎn)出之前錢被卡主人掛失取走,帶卡過去的偷渡客就要還錢,還不上進“卡院”。

但隨著國內(nèi)對銀行卡嚴格監(jiān)管和對網(wǎng)賭電詐的宣傳、打擊力度不斷加大,帶卡過去的偷渡客越來越少了。盤口洗錢更多用虛擬幣、電子錢包和一些跨境電商平臺,還有某些支付軟件上現(xiàn)金紅包等一些不好追查源頭的功能。

2021年以來,在我國公安部統(tǒng)一部署下,全國范圍開展勸返滯留緬北的非法出境人員和從事電信網(wǎng)絡詐騙人員行動,僅2021年就從境外勸返回國21萬人,各地通過勸返、懲治、幫扶多措治理人員外流境外問題,取得了一定成效。

與此同時,我國外交部、公安部也多次針對赴緬北高薪招工信息發(fā)出提醒,并積極開展國際執(zhí)法合作,打擊相關跨境犯罪。

(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所涉親歷者均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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