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康（化名）日前向澎湃質量觀投訴平臺反映，去年11月開始，他在淘寶多個直播間內參與翡翠賭石，損失達90萬元。后經(jīng)反復申訴，追回多數(shù)損失，但仍有20多萬元沒有追回。
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
經(jīng)澎湃新聞等媒體介入，2月28日晚，楊康追回剩余損失。

追討損失期間，為掌握被騙證據(jù)，楊康自己到直播基地調查，發(fā)現(xiàn)直播賭石不乏“托”和“水軍”，許多分錢轉賬截圖是軟件生成。而參與合買賭石的，經(jīng)常一買就“切垮（原石未切出好翡翠）”，不買就“切漲”（原石切出高品質和價值的翡翠）。

賭石直播間展示分錢400萬

澎湃新聞發(fā)現(xiàn)，賭石主播從不露面，原石也并非時刻都在視線內，是否被調包不得而知。而對原石切后價值的判斷，更是全憑主播報價。

但即便如此，在“今天下注、明天別墅”等瘋狂宣傳，時而“原石切漲價值千萬，甚至過億”等畫面刺激下，被沖昏頭腦的消費者眾多。

“后怕，險些墜入萬丈深淵?！睏羁嫡f。

賭石直播間宣傳“封車發(fā)財”。

楊康是翡翠愛好者，常在直播間購買翡翠原石。

2022年11月起，楊康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常購買翡翠原石的幾個淘寶賭石直播間，原本一人購買一塊原石，變成十多人甚至幾十人合買。原石也不再是購買后寄給消費者，而是直接在直播間切割、驗貨，主播報價當場賣出或貨主回收，最后將所得轉賬分給參與購買的買家。

直播期間，部分主播還激情喊話“今天下單、明天別墅”、“從此走上富婆人生”……更讓楊康受刺激的是，直播間動輒展示分紅幾十萬，甚至幾百萬的轉賬信息。

楊康等受騙者提供的錄屏顯示，多數(shù)賭石直播間展示的只是轉賬截圖，也有賭石直播間展示支付寶轉賬信息，可點擊“更多”顯示訂單號。

楊康起初被這些沖昏了頭腦。然而參加幾次后，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參與購買的原石總是“切垮”，而一旦沒有購買，原石就會“切漲”，這讓他賭紅了眼，“因為急于回本，我好幾次從中午買到第二天，不管怎么買就是不會切漲”。

受害者曾先生也告訴澎湃新聞，一般合買賭石便宜的一次幾千塊，貴的幾萬塊?！拔覅⑴c的最貴的一次是3萬元。”曾先生稱，他在淘寶賭石直播間參與合買賭石三四十次，“一次都沒有切漲過，也沒分到過錢。但只要我沒參與，就常切漲”。

楊康等受騙者提供的截圖顯示，這些直播間將超過10人的合買用戶名寫在一張紙上，且直播彈幕上還有用戶發(fā)送已參與購買的信息。但據(jù)淘寶直播2022年11月對《淘寶直播原石行業(yè)管理規(guī)范》的補充和修訂規(guī)定：主播及賣家在推廣銷售原石商品過程中，如多位消費者自行要求合買原石份額，最大支持合買人數(shù)不得超過5人。

該規(guī)范還明確，主播及賣家不得在直播中宣傳買家購買原石后可再幫助代銷/轉賣，包括但不限于在直播間宣稱：套現(xiàn)、分米、代售、變現(xiàn)、吃肉、回收等相關表述。

楊康發(fā)現(xiàn)，賭石直播間卻頻繁說這些詞。

此外，這些賭石直播間的直播回放，要么被刪除，要么無法查看。

楊康說，從2022年11月開始，他在多個直播間參與賭石107單，損失90萬元。這些錢部分是他從網(wǎng)貸平臺借的。

意識到被騙后，楊康開始調查直播賭石貓膩，并從2022年12月初開始謀劃申訴。

2022年12月2日晚，楊康在淘寶“展源翡翠”直播間下單，“我扣了6，但主播沒把我寫上，我又扣了一遍，也和主播說了我沒在車上，主播還是沒有理會”，最終主播稱這個料子“切漲了”，每個參與購買的人分到300萬元。對于楊康的質疑，主播以他在直播間（4個主播輪流直播）別的主播那里買料為由搪塞。楊康隨后向淘寶平臺發(fā)起投訴，將在該直播間的全部損失23萬追回。

在淘寶“常相玉翡翠”直播間，主播多次稱，后面一天的貨他們親自去礦山挑選，讓楊康開播就下單，并準備好銀行卡領錢。然而，次日楊康怎么買都不切漲。于是他提出質疑。

此后，店家找楊康協(xié)商。楊康表示，在該直播間他參與賭石98單，損失63萬，最終對方退款43萬。楊康向淘寶直播投訴后，店家表示，剩余20萬可退50%，被楊康拒絕。

聲稱可以幫參與賭石直播受騙者追回損失的直播間工作人員稱，成功后收費50%。

楊康說，“常相玉翡翠”直播間主播曾稱他們給淘寶直播平臺交了600萬元保證金。后來楊康學會查看，發(fā)現(xiàn)只有6000元。

“還有兩個直播間我損失了3萬，退了1萬5?！睏羁到榻B，涉事直播間均以“原石已經(jīng)切割，影響二次銷售”為由拒絕全額退款。

楊康說，為追回剩余損失，他親赴云南瑞麗的翡翠直播基地，考察賭石直播。業(yè)內人士告訴他，那些分錢轉賬信息，不是用生成器軟件偽造的轉賬成功截圖，就是轉給“托”的。

“不是他們雇傭的水軍，你買多少都不會切漲，就算偶有切漲，也是給你的甜頭?！睏羁迪蚺炫刃侣劚硎?，他曾要求店家提供所有與其合購原石用戶的付款證明，均被拒絕。

2月底，楊康開始聯(lián)系澎湃新聞等媒體投訴。媒體介入后，2月28日晚，三家賭石直播間聯(lián)系他，表示在翡翠直播基地協(xié)調下，愿意退回剩余費用。當晚，20多萬元退款到賬。

受害者曾先生則稱自己總共損失30多萬，只有幾個小賭石直播間的損失要了回來，還有20多萬元沒要回來。

追回全部損失，楊康直言自己“險些墜入深淵”。

楊康稱，投訴后，幾個涉事賭石直播間均停播，淘寶平臺上也搜索不到相應店鋪。但他無法確認這些商家是否換了店鋪繼續(xù)直播。

楊康等受騙者介紹，不清楚是被投訴太多，還是臨近“3·15”，搞合買的賭石直播間少了很多，即使搞合買也是5人以下。許多賭石直播間回歸原本模式，搞起“送福利”賭石。

澎湃新聞記者在淘寶“瑾戴翡翠原石”直播間看到，主播正“送福利”。原價一萬一個的“大金包”原石，送福利期間5個僅需一萬。用戶只需猜中主播寫在卡片后的動物名字，就可獲得該優(yōu)惠購買資格。經(jīng)過約10分鐘猜測后，“幸運”觀眾被選出。主播隨即在紙上寫上該用戶昵稱和“10000/5個”的價格。

隨后，金色錫紙被逐個取下，露出5塊黑色原石。稱重后，主播即要求“幸運”觀眾付款，“收完錢直接給你開切”。隨后，這些原石被放在鏡頭外。約3分鐘后，“幸運”觀眾表示已經(jīng)付款。

此后，一個裝著原石的白色籃子被放在鏡頭遠端，工作人員開始切割。最終，五塊原石有兩塊在光下呈翠綠色，主播稱可以“做件”，兩塊為廢料，還有一塊發(fā)出紫紅色光亮，直播稱其為“紫羅蘭翡翠”。主播詢問“幸運”觀眾是否要加工，需要的話私信。

澎湃新聞注意到，無論何種賭石直播間，主播從不露面。直播間都隱藏觀眾昵稱，觀眾無法互相聯(lián)系。同時，原石并非時刻都在視線內，是否被調包不得而知。此外，對切后原石價值的判斷，沒有第三方參與，全憑主播評價或報價。這些都是顯而易見的疑點。

澎湃新聞注意到，在各大平臺，不僅有賭石直播，還有幫賭石維權者追討損失的直播間。

這些幫維權買主追討損失的直播間，說的都是揭賭石直播套路，和楊康等受騙者說法相同。這些直播間聲稱可幫維權買主追回錢款，收取傭金在30%～50%，但需簽訂法律服務協(xié)議。

快手“云某咨詢”直播間主播介紹，賭石直播間“切漲”都是“托”在自導自演。而賭石直播間所謂“免費福利”，一旦加入就一定會“切漲”，隨后會以加工費等名義收取高額費用，等到手后，會發(fā)現(xiàn)所謂翡翠原石“不過是幾百元的合成石頭”。

澎湃新聞記者以受騙者名義聯(lián)系該直播間。工作人員詢問記者被騙的平臺、金額、時間、是否和賣家簽有協(xié)議等信息后，發(fā)來一份《法律委托服務協(xié)議》。協(xié)議受委托方為吉林省某善法律咨詢有限公司，該公司2021年成立，是一家主要從事商務服務的企業(yè)。

工作人員稱，需先簽署協(xié)議，然后授權他們登錄淘寶賬號，以便調查取證，大約一兩天拿到證據(jù)后，1-3天就可退款?！扒捌诓皇杖魏钨M用，后期收取追回金額的50%。追不回來一分錢不收?！?/p>

值得注意的是，維權買主提供個人信息、授權登錄賬號等，其實潛藏著風險。而相比這種“割肉式”維權，維權買主可以選擇向12315投訴、向有關部門報案，求助媒體等合法途徑。

澎湃新聞注意到，目前，賭石并不違法。

公開報道顯示，從2017年開始，直播這一新興形式被引入賭石交易，逐漸發(fā)展壯大。平臺和翡翠直播基地的監(jiān)管，并沒能完全斬斷賭石直播的“套路”。

2022年“3·15”期間，澎湃新聞曾起底網(wǎng)絡直播賭石這一“暴富神話下的隔空猜寶殺豬盤”，揭露了參與者往往血本無歸的事實。

北京市律師協(xié)會消費者權益法律專業(yè)委員會主任盧蕓律師認為，賭石直播間搞虛假轉賬或者“水軍”，已涉嫌詐騙罪。

盧蕓說，平臺在直播交易中承擔著不可推卸的責任?！断M者權益保護法》明確規(guī)定，消費者通過網(wǎng)絡交易平臺購買商品或者接受服務，其合法權益受到損害的，可以向銷售者或者服務者要求賠償。

“賭石本身就是一種高風險的交易，更何況通過網(wǎng)絡呢？”中國互聯(lián)網(wǎng)協(xié)會法工委副秘書長胡鋼律師稱，參與者應充分評估自己的風險承受能力，要明白“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”。

胡鋼說，相關經(jīng)營者應當確保銷售行為的合法、規(guī)范、真實。虛假宣傳或誘導多人合買原石的，需要承擔相應民事及行政責任，甚至可能承擔詐騙或集資詐騙的刑事責任。

他認為，平臺和賭石直播間有利益關聯(lián)，保證金的作用更多是平臺規(guī)避自身風險?！捌脚_可以公允引入多家保險公司提供產(chǎn)品責任保險，以有效分散交易風險，提升交易安全”。

“要求經(jīng)營者亮照、主播實名和露臉、建立主播黑名單制度、要求原石不能離開畫面、強制直播間顯示觀眾昵稱、強制保留直播回放……這些措施其實不難實現(xiàn)?！焙摵粲?，對賭石直播亂象專項監(jiān)管、協(xié)同治理。應依據(jù)相關法律法規(guī)，特別是《網(wǎng)絡直播營銷管理辦法（試行）》的規(guī)定，壓實各相關經(jīng)營者主體責任，依法加大監(jiān)管力度，鼓勵行業(yè)自律規(guī)范，同時落實公益訴訟和集團訴訟制度，以促進網(wǎng)絡直播營銷健康有序發(fā)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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